│缺月與恆星│

▽多年以後，關於老夫夫們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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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雲的天空十分清澈。

你漫步在對你而言再熟稔不過的小學校園裡，步履輕盈，像是下一秒就要跑起來般的那種頻率。驪歌的餘韻尚未散盡，校園裡的學子卻已所剩無幾，也對，對於十來歲的孩子，比起學校更值得戀棧的東西大概還有很多。

你不禁思考自己究竟已經來到這裏多久了。校舍的建置格局都與你年輕初見時相去無幾，木板搭建的體育器材室才在去年修整過，矗立在陳舊靜謐的校園一隅裡竟徒生了一絲時光倒錯的錯覺。

你攏緊了鋪棉外套的領口，在三月料峭的春寒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你的體溫向來偏低，一直以來都是怕冷的體質，你吸了吸鼻子，指尖卻下意識將手裡的綠色半纏攥得更緊。

他的腿肯定痠疼極了──儘管你直到他出門的前一刻都用暖水袋在替他熱敷──可你就是知道。

這下你倒真的跑了起來，全然沒有一個穩重的成年人該有的端正模樣，細軟的髮絲隨著步伐晃蕩了起來，陽光均勻地撒在你身上，在頂上一片濃黑裡找到了幾根褪色的花白。

阿走、也有白頭髮了呢。

你記得正月的夜裡，你摟著他坐在暖桌裡看紅白，他卻一邊專心致志地把橘子的皮剝成工整的花瓣形狀一邊盯著你看，然後這麼說。

當然啊，也不想我都已經幾歲了。你張口接過他餵過來的橘瓣，還不忘吮他指尖，說得口齒模糊。

他笑著抽開了手，啃了口你冒出些許鬍荏的下巴，透出一點也不似一個半百男人的玩心。

真可愛啊。你仍舊奔跑著，卻突然笑了出來，嘴角上的笑意竟宛如初戀。

風溜過過你的耳邊，捲起你的髮鬢，你穿越長長的迴廊，拐過滿是腳印的跳遠沙坑和擺盪時會發出嘎啦聲響的鞦韆。這些年裡你近乎每日反覆地途經這段路，卻如同此刻一而再再而三地體會到，並非重複的抵達就沒有嶄新的意義，而每個之於你的嶄新的意義，都無非只有一個。

「藏原教練──」

啊、是田徑隊的孩子們──你忖思著，但已如風一般呼嘯而去，你回過頭，在那些稚嫩的臉上看到一些洶湧的情緒，你來不及去解讀那是什麼，但卻覺得能夠感同身受。你朝向他們揮著手。

你們、喜歡跑步嗎？你扯開喉嚨，這麼喊道，竟笑出了眼淚來。

*

你找到他時，他就坐在操場邊的台階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腿，別有深意地看你走來。

明明就說了不必來接我了啊。他說著，臉上的明媚從未折舊，像極了他的太過年輕的二十二歲。你抹了抹眼角，攤開被你抓皺了的綠色半纏把他包攏到懷裡。

我也明明說過你不需要拐杖，你只要倚靠著我就夠了。你鼓起腮幫子，有點鬧脾氣的意味，卻還是乖巧地替他把枴杖支好了才扶他起身。他撥了撥沾染灰塵的衣襬，卻繼而搖了搖頭，在你困頓的視線裡把枴杖遞還予你，並且、在寬大的半纏袖子裡與你十指相嵌。

要把我牽好噢，我的枴杖君。他眨了眨眼，眼裡的淘氣慧黠度十年如一日。

真可愛啊。你這麼想，覺得不管過了多久，你還是會如同很久很久以前那樣愛他。

今天出雲的天空十分清澈，與記憶裡、他近乎奮不顧身向你抵達的大手町的藍天如出一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