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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關於在兩種口味冰棒之間抉擇的夏日小故事。走灰尚未交往前提

 

 

 

 

 

藏原走平躺成大字型,盯著天花板上旋轉不休的扇葉發呆,身體和榻榻米接觸的表面沁出一層綿薄的汗珠,讓他有種浸泡在溫水裡的錯覺。

窗外的蟬鼓噪不休,可今天的竹青庄卻靜得出奇。

 

這麼說來,神童好像說了有事要和後援會商量於是去了商店街。真是多虧了神童前輩的滿腔熱忱,以及與其相應的行動力與應對手腕,原本人數寥寥無幾、連後援會也稱不太上的組織現在也已經有了為數不小的規模。

王子好像說過今天是漫畫單行本的出刊日,為了排那個叫什麼來著——啊、店鋪特典,因此也早早就出門了,城太城次則是覺得有趣所以跟了出去。虧他們現在還能把早起視為樂趣而不會叫苦連天,也算是長足的進步了啊。

而身為公費留學生的穆薩總是抓緊休息日的空檔去圖書館溫習。果然成績名列前茅並不是一蹴可幾的。

至於剩下幾位前輩們嘛——稍早還聽見他們三兩成群坐在廚房餐桌邊喝著冰鎮過的麥茶,嘴上不忘抱怨東京的夏天到底怎麼回事,可這會兒倒是不知道找到什麼好地方納涼去了——不過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畢竟炎夏裡,要找到比沒有空調的竹青庄更舒適的去處確實還有很多。

 

電扇還是稍微起了點作用,輕輕掀動了他擺在桌上的課本書頁以及他額前尚未被汗浸濕的幾縷髮絲。

他本來在寫報告——你知道的,令人厭煩的暑假作業——不過才著手沒幾行字他便不打算繼續了——至少待太陽落入地平線彼端之前都不想再動,他將他的犯懶歸咎給悶熱的天氣。

阿走伸了個懶腰,明明夏季集訓才只是幾天前的事而已,他已經開始想念白樺湖畔那透著涼意的風了。東京的天氣原來是這麼令人敬謝不敏的嗎?

他撇撇嘴,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被長野涼爽的天候,以及這屋簷底下的這群人給慣壞了,分明以前就算天候再嚴峻的日子裡他都能毫不叫苦。

不過,變得懂得埋怨的感覺並不壞,他這麼想著,右手扯起上衣衣角抹掉額角幾欲墜落的汗。

 

身上的T恤濕了大半著實難受。阿走坐起了身,雙手交叉,一手拎住一邊衣襟的一角將上衣脫了下來,隨手扔在地上。

他並不常這麼做——事實上在他習慣青竹的步調之前他都沒這樣做過——畢竟他已經非常習慣紀律嚴謹有序的住宿生活。但青竹卻是一個與之大相逕庭的存在,從前恪守的習以為常的輩份階級在這裡完全不適用,他至今仍難以用言語表述他第一次聽到身為一年級的自己能安穩坐在餐桌邊上用餐、而晚起了的前輩卻必須坐在地板上用餐這件事所帶給他的衝擊,可他現在對於城太城次光著上身在屋裡跑來跑去,一邊哀號著沒有空調的青竹根本就是詐騙的耍賴行為也早已見怪不怪。習慣這件事的潛移默化,有時遠遠超乎自己所能想像。

雖然他沒打算跟進雙胞胎赤著身體翻來滾去的行為 ,但反正是在自己房裡,隨性一點也無傷大雅的吧,阿走這麼想著的時候,屬於103號室的房門被輕輕地敲響。

 

 

「阿走,有空嗎?」

 

原來灰二哥回來了啊。阿走朝門外應聲,然後起身開門,悶熱的天氣並未削弱他動作裡的敏捷,以及尾音裡幾近淡不可聞的喜悅。

喜悅嗎?

阿走有點不解。他怎麼會覺得快樂呢?他連高中寫下紀錄,沐浴在眾人妒嫉的稱羨的目光的最值得自豪的時刻都是帶著慍怒的,可長野的風很涼白樺湖的粼粼波光瀲豔非常,摻了蛋黃醬的咖哩吃起來出奇得不賴而清瀨泡的熱牛奶裡有包容的味道。

 

放心吧,我們不會改變的。清瀨這麼說。

 

而大夥果真如同清瀨所說的『不會改變』,阿雪和尼古還是會調侃他 (雖然更常彼此調侃就是了),而King還是時不時在結束一天的越野練習時煞有介事地說阿走和灰二難道真的不能去參加個什麼比賽拿一堆積分回來嗎 (然後在灰二哥一把眼刀甩過去時若無其事地吹著口哨溜遠);穆薩和神童還是很溫柔,會在他又一次跑出好成績時流露出欽羨的目光,城太城次仍舊有過分旺盛的精力,經歷了一天的訓練後睡前還是能打枕頭仗 (然後在阿雪前輩抓狂前躺平裝睡);王子依舊是全隊最慢完成訓練、也是距離秒數門檻最遠的人,但他已經不用再有灰二哥跟著也能咬著牙跑回終點。

改變了的是他,和他下意識開始追逐清瀨身影的眼光,阿走這麼想。

 

然而話說回來,清瀨的話聽起來是個問句,但其實也並不盡然——問題本身是構築在對於答案的未知之上,但阿走身為這個答案的給予者,卻也沒想對門外的那個人說不,所以這個問句自然是不成立的。他旋開門把把門推開。

 

並沒有被驟然開啟的房門嚇到,等在門外的清瀨頭上覆著毛巾,溽濕的髮絲還滴著水,看上去方才從浴室出來。

啊,難怪方才好像有聽見淋浴的瀝瀝水聲。阿走再看一眼,發現人手上除了拿著那本邊角被翻皺了的記事本外,還拎著兩根冰棒。

 

「商店街的便利店買的,正逢夏季促銷所以冰品買一送一,」清瀨察覺到他的視線,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只買了兩支,所以得在其他人回來前吃掉,否則城太城次知道後肯定要哇哇叫了。」

 

「阿走要和我狼狽為奸嗎?」

清瀨踏進他房間的腳步很輕,踩在孱弱的木質地板上也沒發出一點聲響,榻榻米吸收了所有步伐的重量,一回過頭,髮梢上未乾的水珠就順勢隨著側臉線條一躍而下,墜落在榻榻米上。清瀨偏過頭,一如既往地對他笑。

 

那我就不客氣了。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他果然一點也沒想對清瀨說不。

 

「那——這名共犯先生,香草和蘇打口味你要哪一個?」清瀨拿著冰棒在他眼前晃了兩下。

基本上這個問題跟問他甘藍菜和青花椰兩者之間更喜歡哪一個是差不多的——與其說沒有偏好哪一樣,倒不如說是一樣喜歡,住宿舍時隊友們總嫌吃膩了食堂裡那些極其普通的家常料理,冒著被教練數落的風險也想方設法溜達上街,可阿走總是規律如常,在固定的時間,固定的食堂裡最邊上的位置,幾樣菜加上一碗味噌湯配著白飯吃得很香。

他自小就不挑食,更不貪心,但此刻他的腦海裡突然閃現了鬼使神差的想法,阿走偏過頭想了一下。

 

「蘇打的好了。」

 

「原來阿走比較喜歡蘇打口味的啊。」

清瀨笑了起來,像又發現了一個關於他的不為人知的秘密那般欲語還休。

他把蘇打味的冰棒遞向自己後兀自就席地坐了下來,撕開冰棒包裝便將冰棒含在嘴裡,很津津有味的模樣,然後又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手心拍在榻榻米上發出紮實的聲響。那是喊阿走不用客氣也坐下來吧的意思。

 

什麼啊、這裡可是我房間耶。阿走對人喧賓奪主卻又理所當然的舉動感到有點好笑,但還是乖乖地坐了過去。

他對於清瀨為什麼會突發奇想想窩到他房裡吃冰感到有些納悶,明明人平常既不怎麼吃零食也並不嗜甜 (雖然倒是挺愛喝酒的啦)。阿走盯著人的側臉打量,人已經不像方才那般宛如剛從水裡打撈起來似的,但清瀨的頭髮還是濕的,時不時就有水珠凝聚然後滴落下來。

然而冰也融得很快。清瀨嫩粉色的舌伸了一點出來,在冰滴落之前捲走了甜膩的香草味的汁水。

 

阿走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才想到湊過去瞧清瀨帶過來的筆記本,在那平攤開來的書頁上,不出他意料地寫滿了青竹的大夥的練習計畫以及每次的計時秒數。大概是想和他討論接下來的訓練日程吧——與之前每一次清瀨來他房裡的目的無異,而這再合理不過,隊裡除了曾有田徑經歷的尼古前輩,就屬他在訓練上還能發揮一點用處。

阿走很快便理出答案,但心裡卻沒有得到答案的豁然開朗,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顯而易見的失落。他不是很明白——和為什麼聽見清瀨來敲門時滿心雀躍的那個自己同等困惑——他不是應該很開心自己能幫得上忙嗎?

 

清瀨沒注意他瞬息萬變的心思,倒是先發現了他擱置在桌上的參考資料和報告,他湊過去看,從背心裡露出來的一截帶著淺淺曬痕的手臂和阿走的碰在一塊,軟熱的觸感讓阿走驟然往旁一縮。

 

「嘿,阿走在做報告嗎?」

「剛、剛剛是做了一點,但正好想休息了。」

「這樣啊,」清瀨看了一眼他桌上的講義,「這門課我以前修過,唔——當初上課應該還挺認真的吧?筆記也還留著,如果阿走需要的話可以借你喔。富山老師的課不難,只要報告好好做的話就能拿到好分數。」清瀨把冰叼在嘴上,一邊翻阿走的筆記,還煞有其事地稱讚阿走上課還挺認真的啊。

 

阿走不知道自己上課到底算不算認真——他雖然上課不打瞌睡,但還是時不時走神,想的可能是下午沒課和清瀨約好了想幫忙採買,也可能是清瀨今早身上縈繞著的味噌湯香氣。他只是一字不漏地把老師抄寫在黑板上的文字謄寫到書上,僅此而已——如同此刻他亦無法專注在清瀨的字裡行間,而只是自顧自盯著那圈化在清瀨唇上奶白色的冰。

然而他才後知後覺地慶幸起清瀨在翻的那本筆記,並不是被他在發呆的同時寫下大把清瀨的名字的那本。

 

「不過,阿走在青竹也終於比較自在了吧。嗯?」清瀨用手肘蹭了他兩下,圓幼的眼睛眨起來很有玩鬧的意味。

什麼意思?

藏原不明白清瀨意指為何,也不一定要去明白——反正眼前的雖然是長自己三歲的前輩,說到底還是很幼稚的,經常以逗他為樂。這次大概也並不例外?他實在招架不來清瀨眼裡的促狹,偏過頭正準備拆冰棒的包裝,才愕然發現自己仍然光著的上身,嚇得他「噫——」的一聲向後踉蹌了好幾步,連滾帶爬地趕緊摸來一件T恤套上。

他突然後悔方才的自己有點太過敏捷,而眼前的清瀨笑得跌躺在榻榻米上。

 

「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阿走不用害羞啦哈哈哈哈——」

大家都是男人嘛。清瀨笑岔了氣。

阿走氣地正坐起來。他、才不是害羞!他只是覺得在前輩面前不該這樣隨便——他想大力反駁,卻在清瀨止也止不住的笑語裡丟失了駁斥的時機,臉上的溫度一點一滴地爬升,像染上了幾分仲夏裡的暑意。

「哎呀笑得肚子好疼⋯⋯」雖然尾音裡有上揚的笑意,可清瀨終於消停了下來,他揉了揉發痠的腹肌,並且注意到阿走的眼神。

生氣了嗎?應該不至於,但他——好吧,確實笑得有些過分了,清瀨在心裡反省,一邊替阿走把冰棒包裝拆開。

「好啦好啦,阿走再不吃的話,冰棒就要融化了噢。」

他伸手遞給他,他卻沒伸手來接,只是直勾勾盯著清瀨和他嘴邊的冰。

奇怪,難道真的生氣了嗎?

 

「嘿——阿走怎麼一直看著我,難道其實比較想吃香草味的嗎?」

 

——外國的月亮比較圓,難道別人手中的冰也看起來比較可口嗎?清瀨雖然想不明白,但如果阿走不介意他已經把冰啃掉大半的話,他倒也覺得無所謂。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跟阿走交換吧——

 

對,他原本是要這麼說的。

阿走終於有了動作,他伸手探了過來,抓住的卻不是冰棒的底端而是他的手腕。他湊了過來,臉迎了上來,那道太過年輕氣盛的眉宇頓時間也那麼近。

不妙。真的不太妙。

 

竹青庄靜得出奇,而清瀨覺得此刻左心上的脈動喧囂不已。

 

 

 

 

而當熾熱的艷陽終於稍微收斂的時候,103房裡也只剩藏原走一個人。

電扇仍在孜孜不倦地轉動,稍微繡蝕的扇葉發出嘎啦嘎啦的譟響。

阿走托著臉,嘴上吃著那化了大半的蘇打冰,心裡想的,全是口腔裡那馥郁的香草香氣,以及那截和自己體溫一樣熱的手腕。

「好甜。」他這麼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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